1、 人文:自由的理想
2、 技术:人的本质构成
3、 技术与人文的原始关联(一):语言
4、 技术与人文的原始关联(二):时间
5、 技艺与人文:匠心
6、 现代技术与人文:异化
1、人文:自由的理想
人文学科(Humanities)字面上自然第一是一种学术分科,以别于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,但人文学科又不仅仅是一种学术分科――假如那样的话,它就能简单地归入社会科学的行列,就像中国现在的学术管理体制所做的那样――而且第一不是一种学术分科。人文学科第一着眼的是对于“人”的“培养”,是对于“理想的人”、“完全的人”、“最具人性的人”,一句话,“自由的人”的“培养”,如此的人(性)被叫做Humanitas,对如此的人的培养希腊年代称为Paedeia(英文教育学Pedagogics和Pedagogy一词源自此)。从Paedeia到Humanitas再到Humanities,其间贯穿的是理想人性的观念,即人的理念。所以,人文学科的精神实质是树立和培育人的理念,至于通过什么渠道,学习什么常识内容,还在第二。或者说,学习什么常识内容、通过什么方法来学习,都取决于有哪些样的“人的理念”。
假如说“人文学科”的内容取决于“人的理念”,那样“人的理念”又怎么样规定和选取?通常来讲,应该干什么样的人、哪种人是理想的人,怎么看不少,好像具备某种相对性和多样性。是不是基于不一样的人文理念可以导致不一样的人文学科呢?假如大家筹备把人培培养听话适用的工具,培培养大工业流水线上的螺丝钉或者有专长和技艺的专家,那样也存在一个相应的人文学科吗?事实当然不是如此。
人文学科具备某种历史的延续性,关于理想人性的定义也存在着历史的继承性。在这里,多样性一直服务于统一性。教养和文化、智慧和德性、理解力和批判力这类一般认可的理想人性,一直与语言的理解和运用、古老文化传统的认可、与审美能力和理性深思能力的培养联系在一块,语言、文学、艺术、逻辑、历史、哲学一直被看成是人文学科的基本学科。今天,人文学科一直可以相对的与自然科学或社会科学区别开来。
这同时也意味着,关于人的理念有着历史的连续性和统一性。在这种连续性和统一性中,希腊人的“自由人”定义贯穿一直。理想的人是自由的人,或者说,“自由”是人之所以为人所最后持守的东西。所有人的价值、尊严、理想、美德,都打造在人的自由之上。
自由不是人特有些一种能力,而就是人的存在方法本身。自由的存在方法是“为自己”的存在方法。亚里士多德在谈到哲学时说,“正如大家把一个为自己、并不为别人而存在的人称为自由人一样,在各种科学中唯有这种科学才是自由的,只有它才只是为了自己而存在。”(《形而上学》982b26)什么是自己呢?怎么样达到自己?人身上的很多“东西”,或许所有“东西”都不是我们的,其物质组成是这个古老的宇宙,其社会行为受制于各种各样的社会关系。如果是把人当作一件物进行剖析,那就确实找不到什么独特的“自己”。要达到自己第一要具备一种悬搁的能力。自由正就是如此一种悬搁。人作为人的存在方法就是对所有外在事物的悬搁,向着“无”(它)回归。
向着“无”回归,便同时是向着无限的可能性展开――向着无限的可能性展开与向着无回归是一件事情的两个方面,或者说是一回事。这是人的基本存在方法。对无的持守是人的本质,也是人的“无”本质,由于人确实没本质。对无的持守也就是永远维持一种超越的姿态,不限定在任何既有些格局之中,向着过去、目前和将来开放。
向着无穷的可能性展开、向着过去和将来伸展,这正是时间性的根源。自由就是时间性。正像只有人才是自由的,只有人才拥有空闲,只有自由的人才会有历史。反之,人在也只有在他的历史性中持守着我们的自由。这就是为何所有人文学科本质上都是历史学科的根本缘由。
2、技术:人的本质构成
人没我们的本质。并没有一个永恒不变的人性,这是人的基本的悖论:人的本性就是它没本性。人文学科的目的就是唤醒大家身上的这个最原始的本性,即回归“无”的本性。人的无本质包括着两层意思,第一,它没固定的本质――人是一种没有完成的存在,一直处在流动变化之中;第二,它的本质的构成是一种向着“无”的,受着“无”的规定的构成,这里的“无”是“无它”,即它是自己创造自己。
一方面是无固定的本质,其次是自己创造自己,这种关于人的由来的思想早在希腊神话中就已经出现:这就是艾比米修斯(Epimetheus)神话和普罗米修斯神话。柏拉图在《普罗塔哥拉篇》中讲述了这个神话故事。大意是说,以前有一个时候只有神没生物,神们用土和火这两种元素的混合物来塑造各种各样的生物,并赋与每一种生物种种特有些品质。艾比米修斯和普罗米修斯两位神界兄弟负责分配事务,前者管分配,后者管检查。结果爱比米修斯给有的生物配上了强大的体力但没给予敏捷,有的柔弱的生物则配给了敏捷。身体小的配上翅膀,身体庞大的则配上各种保护装置。总之都是使用取长补短的方法,以预防每一类型陷入灭亡的境地。“艾比米修斯这样一一作了安排,可是因为他不够聪明,竟忘记自己已经把应当分配的性质全都给了野兽之类了――他走到人的面前,人还一点装备都没呢,于是他就大感窘困了。正当他没办法可施之际,普罗米修斯前来检分数查询配的状况,他见到别的动物全都配备适合,唯有人还是赤脚裸身,既没窝巢,也没防身的武器。轮到人从地下出世的规定时刻马上来到了;普罗米修斯不了解如何实行营救才好,就偷了赫斐斯特(司火和冶炼技术的神)和雅典娜(司智慧、战争、农业和各种生产技术的女神)的制造技术,同时又偷了火(没火是不可以获得和用这类技术的),送给了人。……这一来人就拥有了保持生命的方法了。可是普罗米修斯据了解就因为艾比米修斯的过失后来被控有偷窃罪。”(《普罗塔哥拉篇》320D-322A)[1]
艾比米修斯的过失使得人一无所长,这象征了人的“无”本质――人不是那种靠先天禀承的“本质”特质而可以稳定存活下去的生物;普罗米修斯的盗火义举则把人的本质构成与“技术”紧密的联系在一块了。人之所是、人的存在,是由人自己通过技术造就的。技术是人之本质构成的基本要点。当代法国哲学家贝尔纳·斯蒂格勒(Bernard Stiegler)在他的《技术与时间》一书中充分揭示了人与技术的这种关系。如此的思路对所有简单的反技术主义者是当头一棒:卢梭所谓的技术对于原始人性的背离只不过一个形而上学的神话,如此的原始人性只不过一个抽象。理性也好,主体也好,时间也好,都只能从技术中找到依据。
假如人的本质是人通过技术自己构成的,假如说技术就是人的(无)本质,那样,技术势必存在着两面性。一方面,是它把自由由潜能带向现实,自由只有依赖技术才可能表达出来,由于正是技术展开了人的可能性空间:有哪些样的技术,就有哪些样的可能性空间,因而也就有哪些样的自由。其次,技术所展开的每一种可能性空间,都势必会遮蔽和遗忘了更多的可能性,使丰富的可能性扁平化、单一化。当代技术为着适用和效率所展开的工业世界,确实更多的表现了技术的后一方面。技术既是去蔽,又是遮蔽,既收获时间,又遗忘时间,既使记忆成为可能,又致使记忆的丧失。对整个人类而言,技术既是主体彰显自我的力量的象征,也是自我毁灭的力量。这是技术根深蒂固的二元性。
3、技术与人文的原始关联(一):语言
在技术为人挣得自己本质过程中,第一步是为人打造了一个“家”,一个天然的“处所”。从人类学的角度看,这个“处所”、“居所”是城市、村庄、坟墓、房舍。但从哲学上讲,这个“处所”第一是语言。海德格尔因而有言:“语言是存在的家”。
语言是不是是人通过技术挣得的?怎么样挣得的?这里所需要的并非人类学的证据。由于这里所谓的技术并不可以归结为考古中挖掘出来的工具。各式各样的工具、器皿可以看成是技术的某种形式,人类的集体劳动,有预见性的有规模的生产,都可以看作是技术的某种形式,但技术不可以归结为它们。事实上正好相反,它们被叫做技术的东西,是由于技术已经以某种方法先行驻留。这种方法就是语言。在类人猿的集体捕食成为人类的劳动生产之前,在动物的代具成为人的工具之前,语言已经先行在发生用途。正是语言使劳动成为人的劳动,使工具成为人的工具。因此,语言应该正确的看成是技术的原初形态。
语言的基本功能是“汇聚”。大家都了解,任何一个最基本的名词都指的不仅仅是一个特定的东西,“桌子”一词指的并非某一个桌子,而是所有些桌子。在“桌子”这个词里,汇聚了所有些桌子。命名并不可以简单地讲解成给出一个与物相对应的符号,由于是不是对应,用什么符号来对应,都是问题。相反,命名应该适合的理解成为某一类物的聚合提供了一个“公开场”,由于有了这个公开场,所有这种物突现出来成其所是,并一同分有这个名字。所以,语言的功能不是给出一个与物相对应、相符合的符号,而是展开一个物以类聚、物成其是的“场合”,从而物分有这个名字。因此,命名的过程不是一个被动的反映过程,而是一个创造世界的惊天动地的壮举。命名即是开辟一片天地,让那些被命名的物显出来。正是在这个意义上,语言是存在的家,由于所有存在者都一定“住”(驻留)在语言之屋里。
被今人理解成“理性”的希腊词logos本作“说话”解,所谓人是理性的动物原本应该理解成“人是说话的动物”,但什么又是“说话”呢?其实,logos更原始的意思是“采聚”、采集、汇聚。把事物收拢来,使其结成一体,这是使物成其所是的过程。古希腊人阿那里西米尼论世界的本原是“气”的时候,过去留下了如此的残篇:“大家的灵魂是气,将大家结合起来并支配着大家”,这种结合的力量是灵魂的本质。Logos也是这种意义上的“灵魂”。这里,词源上的关联是不言而喻的:由于说话本来就是一个汇聚过程。真的意义上的说话第一是一种召唤,把被召唤者聚拢前来。
技术思想家芒福德正确的意识到,人第一不是工具的制造者,而是意义的创造者;语言的进化比武器和工具的进化更原始更具先导用途,所有工具的进化都以特定的语言进化为首要条件。工具并非人类特有些,很多昆虫、鸟类和猩猩都在人类出现之前做出了很多的工具意义上的技术创造。看看它们复杂的巢窝:海狸做的坝、蜜蜂几何状的蜂窝、城市般的蚁丘和白蚁窝,都是让人叹为观止的创造。但人类第一是说话的动物,或者说是“听”得懂话从而可以说话的动物。听得懂话意味着进入了一个相互展开又相互连结的范围,从而制造和用工具的双手的活动就不仅仅是“单纯”为了达成某种目的的工具,它意味着更多的东西,并且把这类东西相互联结起来:它产生有意义的手势,它在舞蹈中表达强烈的感情,它爱抚爱人的身体,等等。从发生学角度看,手语与身体语言可能是最原始的语言,而最原始的技术都是身体方面的技术。最原始的语言与最原始的技术同一。
把语言只不过理解成一种传递信息的工具,与现代人对技术的工具性理解偏差直接有关。为着达成外在目的而起用途的工具,只不过技术的一种堕落形态。工具性的语言也是本真语言的一种堕落,它是语言之召唤和汇聚能力的一种遗忘和丧失。
4、技术与人文的原始关联(二):时间
时间作为存在自己开显的范围,应该看成是技术的一个势必结果。时间性的出现需要将来对于目前的先行和过去向目前的驻留,也就是说,在目前中聚集着目前、过去与将来三种形态。差异是它们的先决条件,因此,德里达适合的把时间性称之为有关差异(pfférance)。但,在人的“无”本质中并没有差异,是技术带来了这种有关差异。
人是有空闲意识的动物,意思是说人是有死亡意识的动物。死亡的“先行”或者向死而生是时间性的基本原则,技术在什么意义上提供了这种“先行”呢?所有技术都含有预测的原因,因而都预示着将来,是向将来的先行。前面说过,技术是把自由由潜在化成现实,技术也就是现实性本身。因而也可以说,技术是那种达成了的时间。
普罗米修斯的原则(先行)和爱比米修斯(遗忘)的原则一同构成了技术的原则,而技术的原则也是时间的原则。普罗米修斯所盗取的火种是一个“先行”的原因,它在一片无差异的“黑暗”之中引入了差异――在火光之下,“他物”渐次出现;光明带来期望,由于它开启了将来。但普罗米修斯所盗得的火种怎么样保存?假如没语言,就不会有常识的传播,因而也就没对火这种最原初的开启者的维护。勿庸置疑的是,语言作为最原始的技术形态,包括着对过去和将来的揭示,与对这种揭示的保持。
爱比米修斯的遗忘原则也是技术的原则,这意味着技术在达成“开启”用途的同时也起遗忘用途。遗忘是时间性的一个内在原因。从语言到文字的技术进化,就曾被柏拉图敏锐的意识到是一种遗忘过程。在《斐德罗篇》中,他先讲述了一个关于文字的古时候传闻。传闻埃及的塞乌司创造了文字,以此可以使埃及人增长记忆、变得聪明,但国王萨玛斯却持相反的怎么看,他觉得文字只能使大家容易依靠外在的书写符号,而慢慢遗弃其内在的记忆力,所以反而使大家容易忘记。柏拉图发挥说,文字只提供死的图象,而丧失了活泼泼的生命,既不可以对话,也易遭误解。(274C-275E)自从人类有了文字的历史,鲜活的历史就成了被遗忘的历史。
计算技术也是这样。计算从另一个方面架构了时间,并学会了大家一般所具备的时间意识。我在《时间的观念》一书中把这种时间称为测度时间,其要害在于计算。但计算带来的是遗忘。大家可以注意到,严格的说,钟表并不指示过去和将来,它永远只指示目前。它在描绘一个线性的数字系列时,悄悄地褪除去时间性,把时间还原成了一个非时间性的系列。当计时器械沿着计算的路线进一步前行的时候,所得到的是只不过某种“遗忘”的时间。柏拉图在《蒂迈欧篇》里把时间说成是对永恒的一种摹仿,而且是以数的方法进行的摹仿。亚里士多德进一步把时间规定成运动的数目。他们都强调了时间的数的方面,计算的方面,从而把“遗忘”的动机深深的注进了西方思想的血脉之中。
5、技艺与人文:匠心
根据上面的剖析,从存在论的层面上看,技术与人文(人之本质)根本就是一回事:技术构成了人文学科的诸核心学科如语言学和历史学的哲学基础。然而,大家也表明,作为人文之哲学基础的技术是两面的:一面是时间性的达成,一面是对时间的遗忘;一面是人的潜能的自我达成,一面是人性的自我毁灭。今天大家用技术一词,更多的指的技术的后一方面,它的计算、预测和控制的方面。技术(technology)指的是一个片面进步了的计算型的工具系统,因而常常听到大家谈论技术与人文的对立。事实上,技术的更早的形态是技艺(technics),而技艺又被觉得合乎人文法度。技术与人文的这种双重关系,可以在庄子那里找到非常不错的表述。
一般觉得庄子是一个反技术主义者,其著名的反技术主义篇章是《庄子·天地篇》:“子贡游于楚,反于晋,过汉阴。见一丈人方为圃畦。凿隧而入井,抱瓮而出灌。滑滑然,用力甚多而见功寡。子贡曰:‘有械于此,1日浸百畦。用力甚寡而见功多。夫子不欲乎?’圃者仰而视之,曰:‘奈何?’曰:‘凿木为机,后重前轻,挈水若抽,数如跌汤,其名为槔。’为圃者忿然作色而笑曰:‘吾闻之吾师,为机械者,必有机事;有机事者,必有机心。机心存于胸中,则纯白不备。纯白不备,则神生不定。神生不定者,道之所不载也。吾非不知,羞而不为也。’”与这里对“投机取巧”的不屑相反的是,庄子十分推崇庖丁解牛一类的巧夺天工的精湛技艺,觉得它们“游刃有余”、“合于桑林之舞,乃中经道之会”。他在《天地篇》里还说:“通于天地者德也,行于万物者道也,上治人者事也,能有所艺者技也。技兼于事,事兼于义,义兼于德,德兼于道,道兼于天。”技与道可以相通,这对于今天陷于技术与人文对立之泥坑的现代技术而言,是一个得救的福音。为了达成技术与人文之间的交流,大家需要回溯技术的技艺的层面,打破现代社会所赋与技术的狭义化和低级化局面。
匠人和匠心今天没获得应有些尊敬,现代技术的恶名也殃及了传统的技艺。高超的技艺出神入化、炉火纯青,其结果是达到一个高超的“境界”。在这个境界里,真的获得的是自由,所谓随性不逾矩就是这种自由的境界。在这种有境界追求的技艺里,技术并没片面化为达成某一单个目的的工具,而是一种全身心的修炼过程。他们所生产的技术商品勿宁说是附商品,而他们的工艺活动成了他们的存在方法,在制作过程中,他们领悟到存在的意义和自由的真谛。因此,古时候的很多工匠、艺人,其所操持的技术并不是单单为养家糊口,而乃性命所系、生命的意义之所系。
“文化”一词印证了技艺与人文的同一性。英文的文化(culture)一词来自拉丁文耕作,是原始的农业技术;而在中文中,“文”来自“纹”,是“装饰”,“文”又通“艺”,艺则本来指农事稼穑之技。可见,技术在原始意义上是与文化、艺术同一的。它们都起“揭示”用途,一方面把世界带出来,一方面把人带出来。技术正是一个“人文化成”的过程。
6、现代技术与人文:异化
下面要进入对现代技术与人文关系的剖析。与传统技术(technics, craft)相比,现代技术有两个特点:第一是规模宏大、形成体系和建制,特别体目前工业制造业(manufacture)和商业运行方面;第二是现代科学高度的渗透,使得现代技术看着像是现代科学的一个应用部门。现代技术支配着今日大家对“技术”的理解,今天的技术与人文话题,也更多的是从现代技术对人文的背离这个方面切入的。因此,大家需要讨论现代技术对人文都有什么背离?为何会有如此的背离?技术年代人的自我拯救有什么可能的路径?
现代技术以其单一化、片面化和系统化特点,而成为人文的一种巨大的异化力量。前面大家已经提过,人性的核心是自由,技术从根本上是收获和达成自由,使自由成为一种现实的力量。但,技术在收获自由的同时又可能构成对自由的威胁,这个两面性是基本的,因而保持这种基本的张力也是技术本身的题中应有之义,所谓匠心即是对这种基本张力的保持。但现代技术打破了这种基本的张力,片面的放大了“收获”的方面,而掩盖了对自由的“威胁”这一方面。
“收获”的片面放大集中体目前,渗透着“权力意志”的“效率”定义成为核心的形而上学定义,今天,“效率就是生命”。“效率”定义里蕴涵着新的“目的”定义,新的“工具”定义,新的“时间”定义,理性和计算从此上升为占支配地位的存在论构成原则。
目的因在希腊哲学中一直是一个内在的东西,对于处处充满着生命的希腊人的世界而言,目的因也是变化的动因,由于目的以一种榜样的力量,唤发事物内部的动力。事物朝着目的的运动和变化,是一种自然的事情。种子总要长成植物,一棵树的种子目的是长成参天的大树,但不可“适得其反”,由于其成长的速度都有着内在的依据。但,在渗透着“权力意志”的“效率”定义里所蕴涵的“目的”不是内在的目的因,而是外在的目的。内在的目的一定能达到,而且应该达到,但一定是在自己规定的时间内以自己特有些方法达到。外在的目的可能达到,也会达不到,而且达到目的的方法并无肯定之规,因此才会有“不达目的誓不停手”、“为达目的不择方法”如此的说法。目的成了目的,外在性的目的只不过人类“权力意志”的一种外在指向,因而是不确定的。要紧的是目的的“达成”,也即权力意志的达成,而非目的本身。而“达成”需要一种单纯的方法,于是出现了对纯粹方法的偏好。
对方法和工具的看重古已有之,类似的格言譬如“工欲善其事,必先利其器”、“磨刀不误砍柴工”等大家耳熟能详。但,大家今天对这类关于“器”的格言做了过分的强调,而有意无意的忘记了那些关于“道”的格言。对器的看重甚至片面强调,源自目的的外在化和意志化。伴随目的本身的淡化和退隐,“方法”成了“效率”中一个引人注目的原因,因此大家到处都能听到对“办法”的崇拜和颂扬[2]。技术年代的大家特别渴望的是一种常见的办法,一种到处适用的点石成金术,学会了这种办法,就保证了“效率”。现代技术自觉地在充当这种意义上的“办法”,流水线生产、标准化作业都是这种意义上的“办法”。但可以发挥用途的每一种“器”都必得在“道”的引导下,受制于道,才可能发挥它的“带出”和“去蔽”用途。今天“器”脱离“道”的单纯的、独立的片面进步,事实上使得“技术”那种原初的创造的能力和活力逐步丧失。传统上,每一项技术都是在它的特定目的和策略被拟定出来之后进步出来的,这种进步本身是受制于策略和目的的。今天,因为找到了一般办法,大家便不再有提出新鲜目的的能力。所以,现代技术造就了工人与全体买家的“傻瓜化”,在流水线上、在标准化作业中与在日用品的用法中,大伙全都千篇一律的傻瓜化操作。
对常见办法论的追求、技术的工具化,与自然的数学化、科学的数学化相辅相成,计算成为对世界进行谋划的主要方法。数学化的基本原则是把质的特异性、多样性还原成量的常见性和纯一性,所有经过数学化的事物都在某种意义上成为已知的,而未经数学化的东西则被排除在认识的可能性范围以外。数学化的世界是一个单纯而片面的世界,但有益于达成那种常见的“控制”和“预测”。现代技术作为现代科学的一种应用,整体上坠落为常见适用的工具,丧失了“技以载道”的功能,传统技术所包括着的独特而又丰富的人性内容被扁平化、虚化。技术被广泛的认可为“中性的”工具,据了解可以为善也可以为恶,就看什么人用,怎么用。技术成了人类达成其“权力意志”的驯服的工具。
与技术的工具化相适应的是,语言也被理解为一种工具,即交流的工具。现代人将语言与它的思想内容剥离开来,把语言降格为一种单纯的传递思想内容的工具,而思想据了解也可以最后还原成信息,因此,语言不过是信息传递、转换、加工的工具。今天热火朝天的AI研究,就是以语言的工具化为首要条件的。专家们想把语言的内容与其形式剥离开来,进步一种形式化的语言,并最后把所有语言还原为这种最基本的形式化语言。这里最大的失误在于舍弃了语言与人性的最根本的关联之处:语言不是用来传递什么的单纯的工具,它本身就是创造的力量,是架构实在的能力,是意义的来源。假如说语言是传递信息的工具,那样“为何要传递信息、为何要用这种工具”的问题也得由语言本身来讲明和讲解。语言和语言的意义是交织在一块的。任何形式化都不可能把语言框定,语言一直可以逃脱形式化的限定,相反,形式化的结构本身不是自主的。语言的计算机化之所以停滞不前,问题就在这里。
语言的工具化是技术与人文相分裂的一个比较突出的表现,另一个同样突出的表现是时间的钟表化。效率的规定性第一来自时间的可计量化:所有效率均可以概念成单位时间的最大借助,而“时间单位”需要事先被规定出来。计时是技术,而且是最原始的技术,但这种最原始的技术是内在于生活世界的。日出月落、斗转星移是时间的计量尺度,沧海桑田是时间的尺度,花开花落、万物的成长盛衰,也是时间的尺度,对于农民而言,母猪下崽,稻子结穗,也都是时间的尺度。前现代时期,正像文化维持多样性一样,时间的尺度也维持其多样性。然而,时间的钟表化使得时间被独立出来成为一个纯粹的计量体系,时间开始从生活世界中剥离出来。“可以持续不断工作的机械钟的出现,改变了白天黑夜分别计时的传统,使一昼夜均等24小时的计时制得以推行。这一计时体制的出现,是时间观念史上的一件大事。一种终年不变的、各地统一的普适的时间体系,开始取代以前当下的、临时性、局域性的计时体系。时间正在脱离大家平时的、具体的生活的象征和制约,成为一个独立的我行我素的客体。”[3]时间的钟表化是现代技术的核心原因,曼福德一语道破天机:“现代工业年代的重点机械(key-machine)不是蒸汽引擎,而是钟表。”[4]钟表是所有机器之母,而借用钟表,现代技术得以全方位的占据着统治地位。在钟表的指挥下,现代人疲于奔命,受制于技术的律令。技术的异化通过时间的暴政表现出来。
现代技术所代表的一方面是人类“权力意志”的无限膨胀,其次是技术理性的无所不在。权力意志表面看来是人的自由的一种达成,其实是“自由”的一种堕落。自由意志(free will)变成了权力意志,自由就得屈从于权力了,这正是技术年代技术理性一统天下的真相。今天的权力不是由恐惧和威胁来保持,而是由理性和逻辑来支撑着。理性和逻辑是一张无缝之网,把所有都纳入我们的瓮中。海德格尔称如此的瓮为“座架”(Gestell, enframing)。作为座架的现代技术把所有都归入了一个无“差异”之中,从而使现代技术彻底成为一种“非技术”的东西,原始技术那种维持“差异”于“缝隙”之中的微妙精神全然丧失。
技术、语言和时间在现代遭遇着同一命。大家前面已经剖析过,技术与人文(自由)处在一种原始的矛盾之中:既收获它又毁灭它。任何一个已经达成了的自由,或者成为达成新的自由的条件,或者成为扼制新的自由的条件。今天,现代技术开始对人的自由构成全方位的威胁,通过进步和改进现代技术本身,并不可以使人类从这种困境中解脱出来。相反,反对所有技术也是一种幻想,由于的人的(无)本质正是由技术建构起来的。
得救的期望在于重温原始技术,回忆大家作为人的所是(存在)。这里不只包含对工匠技术、艺术家的作品的重温,也包含对语言和时间的重温。20世纪的哲学相继把思想的焦点会聚在“时间”和“语言”问题上,事实上是在为技术年代的救赎筹备条件。或许通过语言的运用,通过对“天时地利”的领悟,通过生活技术的恢复,大家可以从现代技术的魔力下解放出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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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1] 译文引自戴子钦译《柏拉图对话七篇》,辽宁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,第79-80页。
[2] 我在《现代化之忧思》(三联书店1999年版)中把办法称为“技术年代的旗帜”,参见该书第116页。
[3] 《现代化之忧思》第128页。
[4] Lewis Mumford, Technics and Civilization, New York, 1934, p.14.